第八百零九章 偽君子

　　翌日傍晚，王立冬壹家來到了三院，走到病房門口，就聽見屋裏傳出嘈雜的聲音，他推開病房門，屋裏擠滿了人，煙霧繚繞的……
　　都是光字片的鄰居，不少是跟著周父壹起幹活的泥瓦匠，大家見到王立冬，都紛紛客氣地打招呼，王立冬笑著壹壹問好，然後走到窗戶邊推開壹扇窗戶，壹陣寒風吹進病房，屋裏的眾人不僅都緊了緊衣服。
　　周誌剛喊了壹聲，讓他把窗戶關了，大冬天的，開什麽窗戶。王立冬不僅沒關，又打開了壹扇窗戶，“前些天我看了壹篇報道，二手煙會影響孩子大腦神經的發育，要是吸多了，孩子的智商會下降……”
　　壹眾吞雲吐霧的，包括周誌剛都卡頓了，大多人還是會看眼色的，沒壹會兒，房間內就只剩下周家自己人。
　　等煙味散得差不多了，王立冬重新把窗戶關上，周誌剛看向他道，“妳剛才說什麽二手煙會影響孩子智商，真的假的？”
　　“妳以為我是為了趕人才忽悠妳的？“王立冬坐下接過媳婦遞上的茶杯，“最新的科學研究顯示，不止降智，還會引發哮喘，支氣管炎等……”
　　“哢嚓！”病房門被推開，喬春燕特有的大嗓門在房間裏響起，“幹爹，我來看妳了！”
　　喬春燕帶著兩閨女，提著壹袋凍梨，出現在了病房裏，“哥，嫂子，妳們也在啊。”
　　幾人互相打了招呼後，喬春燕放下禮物，拉著兩閨女來到病床前，催著兩閨女，喊了聲‘幹爺爺。’
　　喬春燕兩閨女，大的有14歲，小的也有13歲了，長得亭亭玉立，大的和母親性格相似，性格大大咧咧，小的則有些內向，說話像是蚊子叫。
　　“好好，”周誌剛招呼三人快坐，喬春燕客氣了壹句，挑了個靠近周母的座位坐下後，詢問起了幹爹的病情，得知只是骨折，直呼幹爹福大命大，去年光字片有人修屋頂摔地上，不過那人運氣就不怎麽好了，傷了脊髓，下半身不能動了，今年上半年，老婆扔下孩子跑了，可淒慘了。
　　“等將來我有了條件，就把我爸媽壹起接走，這光字片壹到下雨，出門就是沼澤地，大冬天上個廁所，還得擔心摔跟頭……”
　　付麗麗輕輕磕了磕他，她有些看不明白，喬春燕這麽精明的壹個人，怎麽當著他面說這些話，王立冬笑笑，讓媳婦繼續看戲。
　　周母拿了兩根香蕉，塞到了喬春燕兩閨女手裏，“住了幾十年了，認識的人都在光字片，要是搬出去，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……”
　　“這還不簡單，房子買在光字片附近不就行了，想要串門了，幾步路的事……”喬春燕轉頭看向王立冬道，“哥，妳說是不是？”
　　王立冬點頭認可她的說法，“不過這事我說了不算，周家是我爸和周秉義做主，得問他們倆的意見。”
　　喬春燕笑道，“秉義大哥肯定……”
　　說曹操，曹操就到。
　　周秉義夫妻倆推門進了房間，和喬春燕打了聲招呼，“遠遠就聽到妳的大嗓門，說我什麽呢？”
　　喬春燕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了壹遍，周秉義想了下，看向父母征詢道，“爸媽，妳們什麽意見？”
　　王立冬忍不住笑道，“妳這話問的，太沒水準，也太沒誠意了。人活壹世，誰不想過上好日子的，至少我長這麽大，就沒遇上過壹個不想過好日子的。
　　他說著看向三兒子道，“肚子餓了，桌上有白面饅頭和窩窩頭，妳們想吃哪個？”
　　三豆丁異口同聲回答，“白面饅頭。”
　　周秉義臉色有些不好看，“我們做子女的，要尊重父母的意見，而不是想當然，搬家這麽大的事，我當然得征求爸媽的……”
　　見兄弟倆又嗆了起來，周父不得不出聲勸架，“咳咳，行了，都少說兩句。我們住得挺好的，哪都不去。”
　　周秉義又勸了兩句，老兩口態度非常堅決，那麽多人都能住，他們為什麽就不能住了，讓大兒子別操心，他們住得挺好的。
　　周秉義只能無奈嘆了口氣，表示尊重兩人的意見。
　　“啪啪啪……啪啪啪……”王立冬鼓掌道，“太感人了，人間自有真情在，好壹副父慈子孝的畫面。”
　　周秉義和周誌剛都有些生氣，周秉義斥道，“周秉昆，妳什麽意思，有什麽話就當著大家面說，別整天陰陽怪氣的。”
　　王立冬拿起壹個蘋果，又找了水果刀，“妳要真孝順，就不會問爸媽意見，而是直接給爸媽安排好房子。
　　因為妳問了，他們肯定會回答：不搬家，因為他們怕麻煩妳。
　　妳現在是什麽身份，壹個上門女婿而已。
　　上門女婿有多難，大家都知道，說好聽點是女婿，實則就是個傭人，遇上刁蠻的人家，可能連條狗都不如。
　　爸媽心疼妳都來不及，怕因為他們的事，會影響妳老丈人家對妳的看法。
　　這個結果，我都能猜到，妳這個京大哲學畢業的，別說猜不到？！
　　這麽壹來，今後但凡有人問起這方面，妳就可以正大光明解釋不是我不想孝敬爸媽，而是我爸媽不讓我孝敬。
　　妳自己呢，就可以繼續心安理得住在丈母娘家幾百平的大房子裏了。”他說到這，摸了摸小兒子腦袋，看著三個兒子道，“爸爸今天教妳們壹個新名詞……叫做偽君子！”他指了指周秉義，“外表正派，實際上卑鄙無恥的小人……”
　　見周秉義臉部扭曲的不像樣子，付麗麗狠狠掐了他腰子壹把，讓他別說了，喬春燕大女兒沒忍住，“噗嗤”笑出了聲，壹而再再而三的羞辱，惱羞成怒的周秉義再也忍不住，揮起拳頭捶向王立冬面門……
　　王立冬微微側頭腳輕輕壹勾，“嘭，”周秉義壹頭栽倒在地，來了個狗啃泥。
　　“住手！”周誌剛大喊壹聲，由於太過用力，牽動了傷口，疼的他悶哼壹聲，臉色又蒼白了幾分，“咳咳……”
　　“他爸，他爸。”周母見老伴額頭冒出壹片冷汗，“秉昆，快叫醫生……”
　　周誌剛哼聲道，“別喊了！早晚要被氣死！”
　　王立冬走到床頭，檢查了下周父的傷口，安慰母親道，“沒事，就是扯動了傷口，骨頭無移位。”
　　周秉義被郝冬梅扶起後，擦了下鼻血，走到另壹邊床頭，關心了父親兩句後，就和父親商量搬家的事。
　　王立冬話都說的那麽赤裸裸了，要是再沒動靜，那就坐實‘不孝子’的名頭，名聲臭了，他的仕途就走到頭了。
　　“爸，房子的事，我會抓緊辦，爭取在開春前，讓妳們住進新房裏。”
　　老兩口又開口拒絕，這回周秉義態度異常堅決，瞪了他壹眼後道，“爸，這事就這麽定了，免得有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，又拿這事做文章。”
　　郝冬梅也出聲勸老兩口，讓秉義盡盡孝心，周父也就沒再堅持，“就我和妳媽兩個人住，房子別找太大的，最好離光字片近壹點。”他說著吩咐壹旁的老伴，等回去後，把存折找出來，都交給大兒子。
　　周秉義忙擺手道，“爸，怎麽能用妳的錢，我和冬梅這些年存了些錢……”
　　周誌剛打斷道，“這兩年我賺了些錢，放著也沒用，難道讓我帶到棺材裏去……”
　　“真不用。我們的錢夠了。”
　　“給妳們，妳們就拿著……”
　　王立冬嗤笑道，“爸，妳難道不知道有福利分房制度，就周秉義的級別，能分到90平左右的房子，壹分錢都不用花。
　　對了，從京城畢業回來當年，按鄭策，他就能分到80平的房子……”
　　沒完了！
　　周秉義臉色變得鐵青壹片，雙手緊緊攥成拳頭，郝冬梅見狀，拉了拉丈夫，示意他別動手，轉頭看向王立冬道，“當初，秉義單位是想要給我們分房，但他們單位好多已結婚有孩子的都還沒分到房子，所以妳大哥就把房子讓給了有需要的同事……”
　　王立冬嘖嘖贊道，“沒想到周秉義還是壹位舍己為人、高風亮節的好同誌，是我誤解了，我道歉。”他轉頭看向喬春燕道，“像周秉義這樣的現金事跡，就該讓全天下老百姓都知道。
　　把自己的房子，讓給有困難同事，他自己只能住在丈母娘家三百多平的小洋樓裏，而父母則住在光字片的破瓦房內，多麽厲害的同誌……”
　　喬春燕壹臉尷尬，走也不是，留也不是。
　　“夠了！”周誌剛怒指王立冬，“滾……給我滾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　　王立冬對著媳婦和兒子們道，“咱們走。”
　　他走前拍了拍周秉義的肩膀，“真是有些可惜了，路選錯了，以後越走越歪。”
　　“什麽意思？”周秉義伸手拉住王立冬胳膊，“什麽越走越歪。”
　　王立冬看了眼郝冬梅，扔下壹句，“自己想去！”甩開周秉義的手，拉著媳婦出了病房。
　　三個小皮猴子慌忙邁開小短腿，“爸爸，等等我們。”
　　回家的路上，付麗麗詢問他走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，王立冬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雪景，“周秉義押錯寶了。以為攀上了郝家，就能飛黃騰達。他忘了壹件事。”
　　“什麽事？”
　　“他只是郝家的女婿，不是兒子！周秉義有能力有野心，要是他老丈人還活著，又通過了考察，會提供他壹些資源，可惜，運氣不好，還沒進單位，老丈人就嗝屁了。
　　那時起，郝家不僅成不了助力，關鍵的時候，還會想辦法壓制周秉義。”
　　“壓制？”
　　“怕周秉義升得太快，脫離了掌控。
　　人吃五谷雜糧，必有七情六欲，男人壹生追求的東西非常簡單，無非就是錢權色名。
　　周秉義不貪財，不好色，那麽就是剩下權和名了。
　　幾年如壹日，在老丈人家伏低做小，用心伺候丈母娘，為的就是希望借助郝家的力量，讓自己的仕途走的更遠，為了巴結郝家，不惜戴上‘公公’的瑁子！
　　他以為這麽做，就能得到郝家的認可和接納，其實是適得其反，這件事暴露了他的本性，周秉義對權利的欲望高於壹切，甚至絕後也無所謂。
　　要是等周秉義走上高位，又遇上壹個能在仕途上幫助他的女人，妳想想郝冬梅會是什麽下場？”
　　王立冬冷笑道，“我要是有這麽壹個女婿，為了女兒的幸福，壹輩子都不會讓他跳出自己的手掌心。”
　　說起女兒，付麗麗泛起了愁來，嘟嘟昨天出門後，就去了學校宿舍，擺出壹副抗爭到底的樣子，“學校裏沒暖氣，這麽冷的天，嘟嘟萬壹凍得感冒了……”
　　“又不是九歲小孩子，而且就算生病了，不是還有男朋友照顧嗎……”
　　付麗麗的臉立即拉了下來，雙手抱肘，生起了悶氣。
　　……
　　與此同時，第三醫院，302病房內，周秉義夫妻倆正準備回家，忽然父親的主治醫生找到他，說是有事商量，周秉義就讓媳婦回屋裏等他，兩人來到了辦公室內，辦公室內還有壹個中年醫生，中年醫生拿出壹張X光片，指指點點壹番，說了壹連串普通人聽不懂的術語，見周秉義聽得雲裏霧裏，主治醫生解釋道，“根據X光片顯示，妳爸得了肺癌，而且很大概率是晚期……”
　　周秉義有些無法接受，肋骨骨折，怎麽突然就變成了肺癌，“醫生，我爸身體壹直很好，會不會是誤診？”
　　醫生對於他的質疑表示理解，“明天，我們會安排給妳父親照個CT和穿刺檢查……”
　　郝冬梅是醫生，作為她的丈夫，周秉義知道肺癌晚期意味著什麽。
　　這等於判了父親死刑！
　　……
　　第二天下午，王立冬午覺醒來後，準備去鋼鐵廠建設工地，這時電話鈴聲響起，他接起壹聽，是周秉義的電話，告訴他周父得肺癌，而且還是晚期。
　　這個消息，讓王立冬非常吃驚，立即坐車趕到了三院，從周秉義手中接過檢查報告……肺部找到壹個3X4cm大小的腫瘤，是中央型肺癌晚期。
　　“冬梅咨詢了他們醫院腫瘤科主任的意見，不建議做手術。采取中醫治療，效果不錯的話，可以有效控制病情發展，延長生存時間。”
　　兩人找了個安靜的地方，王立冬掏出煙，周秉義見到煙忙擺手拒絕，“妳也少抽點吧。”
　　王立冬點點頭，不過還是點上了壹支，“通知周蓉了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“妳打算什麽時候告訴爸媽？”
　　“冬梅的意思是越早告知越好，早點告知就能早些治療。可爸現在的情況……”
　　“爸沒那麽脆弱，等周蓉回來就告訴他。”
　　周秉義想了下後，點點頭，兩人又聊了壹會兒，周秉義就把話題轉到了工作上面，“我被臨時借調到了亻喬房清退小組……”
　　王立冬好奇道，“妳丈母娘安排的？”
　　周秉義搖頭，“咱們吉春清退工作緩慢，妳公司名下有兩百多套房子，數量占了壹半以上，不知道誰點出了我們倆的關系，我就被臨時借調了。”
　　倒是老實。
　　王立冬噴了口煙，“哦，那點出我們倆關系的那人，消息不怎麽靈通啊。”
　　周秉義看了眼窗外的雪景，話題彎到了南邊的小漁村。今年上半年他被派去那邊考察，到了那邊觸動非常大，城市發展日新月異，幾乎壹天壹個樣。
　　比較之下，吉春的發展明顯落後了，如今，大批國企經營不善，許多連工資都發不出來，“妳原先的單位，紅星木材加工廠，半年時間沒發工資了，主要原因是設備技術落後，生產出來的產品賣不出去，加上歷史包袱過重，如果能引入外部資金，更新設備……”
　　周秉義巴拉巴拉白活了半天，就壹個意思，吉春需要引進外部資金和技術，促進吉春的經濟發展，而亻喬資是重中之重。
　　“等把吉春經濟這塊‘蛋糕’做強做大，妳的企業也能分得更多的蛋糕，賺取更多的利潤……”
　　說得真是好聽，到時候怕沒吃上壹口，全部蛋糕就被妳們給擡走了……
　　王立冬點點頭，對他的說法表示了贊同，但在商言商，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，想要他的房子，就拿同等的利益來交換：鈔票，房子，或者地皮也行。
　　周秉義又苦口婆心，白活了不少大道理，言而總之就是想白嫖他的房子，王立冬聽得有些不耐煩了，“周秉義，妳這套說辭作報告的話，非常精彩，會獲得很多掌聲。
　　但妳卻忘了，我是商人，商人只講究利益，而且這幾年我給吉春做了少許的貢獻。
　　去年我名下幾家公司，壹共交了4500萬的稅，是咱們市排名第二的納稅大戶，妳說的什麽亻喬資，他們至今交了吉春多少稅？
　　對了，我記得妳是讜元，幹什麽都要沖分在前，要不妳帶頭做壹下示範。
　　妳丈母娘家那座小洋樓，有300多平吧，只住了三個人，每人平均100平，去年，咱們吉春人均住宅面積只有4.5平米，妳回去告訴妳丈母娘，讓她把房子貢獻出來，換個小點的房子。
　　妳們貢獻多少平方米，我就相應貢獻多少面積的房子，這樣總可以了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