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艱難的制造 by 阿耐
2019-1-12 18:21
“做人不要太惡毒。”申華東氣得將電話敲了。柳鈞回家將手機壹關,也不再給申華東機會。他還沒想好。他最想不明白的是,申楊應是壹丘之貉,申華東怎麽忽然想起對付楊巡來了?難道窩裏鬥分贓不勻了?
他自問自答了壹連串的為什麽,為什麽申華東希望他出面起訴市壹機要求停止侵權;他起訴後會對市壹機造成什麽影響;申華東為什麽要打擊市壹機贏利的大頭,削減自家的紅利;楊巡與申華東之間發生了什麽……
問了半天,柳鈞也無法給自己壹個滿意確鑿的答復,他第二天將問題交給他爸,希望他爸外圍打聽壹下原因。他自己做了甩手掌櫃,征用公司采購的農用車,裝上切割好的不銹鋼管與工具,載著余珊珊壹起去兒童福利院。他上次去的時候細心觀察到那邊的樓梯有墻壁沒扶手,大門的斜坡和臺階也沒扶手,福利院多的是腿腳不靈便的孩子,他打算幫忙安裝。
余珊珊當然覺得男友此舉千好百好,可福利院的院長對於此類破壞整體觀感的行動不肯貿然答應,余珊珊驚奇萬分地看到院長打電話請示去了。在余珊珊給小朋友們指導作業,柳鈞爬上爬下打掃衛生的當兒,宋運輝梁思申夫婦帶著兒子可可匆匆趕來了。夫妻倆聽院長壹說,都覺得挺好,是個周到的好主意。於是柳鈞被阿姨們找出來開始安裝,院子裏另壹個成年男性宋運輝理所當然地卷起袖子給柳鈞打下手。宋運輝只自我介紹姓宋,也不端架子,盡力做壹個好幫手,柳鈞便當作不知他是誰,該做什麽做什麽,該說什麽說什麽。他的驕傲讓他不願巴結楊巡的後臺。
宋運輝不免看到柳鈞那枚僵硬的無名指。但見柳鈞將焊機、切割機、沖擊鉆等工具使得還算得心應手,本人看上去又不像是做車間活兒的人,便估計柳鈞這枚手指是玩機械玩傷的。他本能地喜歡這個小夥子處處表現出來的壹絲不茍,他也是個工程技術人員,他也喜歡較真,即使眼前這種看似不重要的活計,他也願意配合柳鈞測量樓梯斜角,根據斜角按著計算器精確計算接口位置,並根據柳鈞指示用切割機割出不銹鋼管接口處的斜角。因此他們兩個根據計算切割出來的管子安裝起來不需要現場修邊,看似精工細作了,其實速度並不亞於那些毛手毛腳的。
柳鈞本來對宋運輝的印象非常差,那種給楊巡當後臺的人,那人品該多下作,可實地接觸下來,他的看發改變不少。等院長親自過來請他們去吃中飯,他忍不住由衷地道:“老宋,我回國壹年多,真正無需督導,工作中自覺保持認真態度的人,見識到的還不足十個。妳太稀罕了。”
“不到十個?”宋運輝幾乎是重新打量了壹下柳鈞,“抽樣人數多少中的不到十個?”
“我喜歡妳提出的問題,大多數人可能直接答復我‘這麽稀罕啊’。我因工作接觸的人數超過壹千,也就是說,比例還不到百分之壹。”
宋運輝想了想,道:“差不多,就這比例。”
柳鈞想不到宋運輝的話這麽少,可是看樣子又不是擺架子的意思。倒是梁思申見兩人進門洗手,對柳鈞微笑道:“對不起小柳,食堂不搞特殊化,我們跟孩子們吃壹樣的飯菜,不在意吧?”
“沒關系,我不挑食,好像珊珊也不挑……”
余珊珊從壹邊冒出來,笑道:“梁姐說的真正意思是我們跟孩子們吃壹樣多的飯菜,小朋友吃壹碗,妳不能吃兩碗。不在意吧?不在意吧?”
“傳說中有不吃飯光幹活的田螺小夥兒嗎?記得只有田螺姑娘。珊珊田螺姑娘,妳就別勉強冒充人類裝吃飯了,妳的那份我做做好事替妳吃了吧。”
宋運輝看這壹對妳來我往地調笑,跟妻子道:“小柳做事很認真,想不到也挺會玩。”
梁思申看出柳鈞是個好說話的人,等大家各自去飯菜坐下開吃,她問柳鈞:“小柳,妳們工程師是不是經常會在工作中遇到人身傷害?”
“這兒?”柳鈞伸出左手無名指,既然他們問了,他也不打算隱瞞。“我算是個不錯的工程師,本來我挺驕傲工作幾年下來,全身還不見壹塊因工作留下的傷疤,結果回國沒幾個月就在楊巡手底下破功了。這是他想教訓我,指使人做的。”
“楊巡?那個開集貿市場的楊巡?”梁思申追問的時候,宋運輝卻旁觀柳鈞的神色,覺得柳鈞與他第壹次見面就告楊巡的狀,太過巧合。
“是的,楊巡的市壹機侵權我的發明專利,被我上訴到法院,他動用政府機關逼我撤訴。那是第壹回合,當時我憤懣得爬山去了,正好遇到避雨的妳們。但我當時太年輕氣盛,氣不過楊巡理所當然地侵權,在國內又依法討不到公道,我給買它產品的兩家國外客戶發律師信,導致客戶拒收,楊巡損失慘重,拿我手指出氣。”
“那幫流氓還打斷柳鈞兩根肋骨,害他在床上躺了整壹個月。”余珊珊不知道眼前男女與楊巡有瓜葛,說起來比柳鈞放開得多,“連我去醫院看柳鈞都得偷偷摸摸問同學的同學借護士服,怕被楊巡眼線看見。什麽叫為富不仁,楊巡是最好樣本。”
宋運輝聽得臉上變色,他大致清楚楊巡這個人很不循規蹈矩,可如此無法無天卻還是第壹次聽說。若柳鈞也不是個好東西倒也罷了,可他憑閱歷認定柳鈞這個人算得上是個好青年。但宋運輝當然不會表態,反而是梁思申道:“我認識楊巡好多年,對他為人大約清楚,妳們能說具體壹點兒嗎?”
余珊珊不滿宋梁夫婦看上去沒什麽強烈同情心,而又有點兒居高臨下的態度,強硬地道:“我們不會找楊巡的朋友擊鼓鳴冤,不需要楊巡的朋友做仲裁。柳鈞有能力解決他自己的問題。”
“敵人的敵人不壹定是朋友,敵人的朋友不壹定是敵人。對不起,小余。”梁思申盡量微笑,對柳鈞道:“難怪後來好壹陣子沒見到妳。”
敵人的朋友雖然不壹定是敵人,可柳鈞也不指望他們是朋友,而且他很認同余珊珊的驕傲。“我自己創辦的工廠剛啟動,新手上路,諸事事倍功半,恨不得變成千手觀音。欄桿其實早就切割好,可壹直抽不出時間來壹趟。”
“是不是太認真,凡事親力親為,不放心交給別人?”宋運輝問壹句,憑的是他的親身經歷。
“最先是這樣,後來緊抓培訓工作,用知識和制度約束工人行為,我才漸漸給解放出來了。最初無法放開,職工的態度普遍比較浮躁,我若是放任他們設計馬虎壹點兒,工藝馬虎壹點兒,操作馬虎壹點兒,質檢再馬虎壹點兒,最終產品就差得沒邊兒了。我制作很多牌子,到處掛,上面只有壹句話:保持始終如壹的態度。所以見到老宋的態度,我跟見親人壹樣,稀罕啊。吃足苦頭才更覺稀罕。”
“悟性不錯,方向也抓得不錯。做技術的抓管理,常常會抓錯地方,不懂抓大放小。”宋運輝點頭肯定。
“老宋的口氣怎麽像當官的?”余珊珊繼續反感有人在柳鈞面前充權威。
“老宋本來就是官,東海集團的老總。”柳鈞跟余珊珊解釋的時候,見梁思申瞪著他,解釋道:“我恨楊巡,不高興跟妳們有瓜葛。”
宋運輝被柳鈞和余珊珊搞得有點兒糊塗,看余珊珊瞪著他的樣子,不像是作假,可柳鈞真的不是設計與他接近嗎?梁思申奇道:“我們被楊巡背書了?”
柳鈞聳聳肩,默認。余珊珊更直接,“妳們難道不是?我從分配來這個城市的第壹天起,就知道宋總是楊巡後臺。當然,沒有紅頭文件,妳們可以賴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