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

第十八章
　　她穿著哥哥送給她的白色小禮服，最愛的淺色小牛皮鞋，手裏拿著蕾絲花邊的陽傘，擋住了如同她頭發壹樣美麗的淡金陽光。
　　她站在壹葉窄小的浮舟之上，風兒驟起，水面漾起了層層波紋。湖水打濕了她純白的襪子，她想躲開，卻發現所立之地是如此狹小，使得她無法找到半分退後的余地。
　　她只好無助地站在那裏，隨著波紋晃動著，望著望不到盡頭的水面。
　　有些暈眩。
　　她閉上眼，
　　再睜開眼，
　　水面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壹片空曠的平原。她向左看，看到荒涼的土地，她向右看，看到稀疏的樹木。天空是壹片濃重的猩紅，略帶幹枯的土地上同樣漾起了點點哀傷的深紅。
　　馬兒緩慢地跑著，白皙但卻有力的手臂溫柔地環著她，不讓她摔下去。
　　那溫和的觸覺，才讓她記起自己並非在做夢。
　　她回首，看到壹雙熟悉卻陌生的冰藍雙眸，背著光，漸漸沈下地平線的火紅夕陽，將他的面孔染成了看不清的模糊神色。她側過頭，斜後方跟著身著赫梯軍服的士兵，他們沒有表情地看著前方，圍繞在她所在馬匹的斜後側，跟著它勻速地前進著。
　　她沒有來由地抖了壹下，緊接著便覺得環著自己的雙手又加大了壹點力度。
　　然而那溫柔的舉動，竟讓她更覺有幾分寒意。
　　“……我們要去哪裏。”她虛弱地問著。
　　沒有人回答。
　　馬蹄整齊地踩在暗紅的土地上，發出仿佛死亡壹般的聲音。
　　“雅裏？；阿各諾爾，我們去哪裏！”她掙紮地叫喊著，發出來卻似氣若懸絲的呻吟。
　　“為什麽這麽多赫梯的士兵，為什麽我們背著夕陽而行，那不是孟斐斯的方向，妳要帶我去哪裏，妳答我。”
　　“雅裏大人，前方不遠就是國境線了。”慢吞吞的聲音在後方響起，正是雅裏得意的左右手圖特。依舊棕色的頭發、內斂的樣子，但不知是否光線的原因，那個羞澀的年輕人臉上竟是幾分冷酷肅煞的深情。
　　“什麽國境線？”艾薇用力地抓著雅裏，拼命想要坐起來，但是全身卻沒有力氣，“為什麽我……這樣虛弱，妳要帶我去哪裏……”
　　“奈菲爾塔利，”熟悉卻陌生的聲音，仿佛從遠處飄來，“妳輸了。”
　　艾薇壹楞，接著心裏劇烈地疼痛了壹下。西奈半島小村中發生的種種瞬間跳回了記憶。
　　她輸了，她確實輸了，輸得壹塌糊塗，連心都不剩半分。
　　她咬著牙，不讓眼眶輕易就犯酸，“不，還沒有，我還沒有親眼看到。”
　　“即使妳不願意，我也要帶妳回赫梯。”他依舊冰冷地說著，過去幾天輕佻的口氣，轉眼變得比巖石還要堅硬，“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，我不想妳受到半點傷害。”
　　艾薇擡起頭來，他正好低下頭來，兩個人的目光不期而遇，同樣是異於常人的藍色，卻相差甚遠。冰冷得如同無機質的寶石，那並非艾弦的眼睛。艾薇用力地看著他，堅定地說，“不管怎樣，我還是埃及的皇後，我屬於埃及，若妳要這樣便帶走我，不如直接殺死我。”
　　“奈菲爾塔利，”冰藍的眸子裏驟然染上了淡淡的哀傷，她清楚地看到了，她竟然無法打斷他接下來說的每壹句話，“妳是敵國的皇後也好，壹介沒有任何背景的草民也好，即使妳是我的親妹妹也沒有關系。我要陪著妳，保護妳。我不會讓妳再受半點傷害。”
　　那雙眼睛，那是哥哥的眼睛，透徹得好像埃及曠藍的晴空，深沈得好像無邊的北地之海。那雙眼睛，她好熟悉的眼睛。
　　她竟然迷惑了，迷惑自己穿越三千年的真正理由。離開現代之前，艾弦抱著她說出的話語，竟是這樣地相像。她狠心甩開哥哥回來的理由已經不見了，那個殘忍的人已經不再需要她，在這個古老的世界裏，只有身後的這個人還在乎自己吧，只有那雙與自己相同的眼眸才能理解她的痛苦吧。
　　或許她會留下來……因為另壹個人留下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