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第三章
　　這天，京宇坐在窗邊那張鋪著格紋桌巾的小圓桌旁，閱讀厚重的企業經營原文書，屋外涼風徐徐吹來，最是清爽宜人的悠閑時光。
　　“鏘！”
　　他皺了下眉。樓下有人在敲鑼嗎？
　　“咚咚！”
　　這下又換成打鼓？
　　“砰——”
　　這回又是什麽？大象在屋子裏跌倒了嗎？
　　“我跟妳拚了！”
　　京宇才合起書要下樓看看，忽然聽見樓下傳來思萌的嚷嚷聲，緊接著又是什麽“哇——蝦子跳出來了！”、“天哪～～章魚怎麽是活的？！”之類超宏亮的自言自語，他不必下樓都知道她又在廚房裏拚命了。
　　“昨晚大嫂臨走前教了她壹些，應該不至於又把廚房燒了吧？”
　　他說完才發覺自己竟然也跟著她自言自語，不禁泛起淡淡微笑。
　　第壹次見到她，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吧？
　　那年，他剛考上大學。因為父母早逝，他和唯壹的哥哥相依為命，為了減輕大哥賺錢養家的壓力，在外地讀書的他瞞著大哥，偷偷在早上兼差送報賺些零用，而成家這個市郊豪宅區，便是他負責遞送的。
　　記得那是個初春的早晨，當他送報到她家時，驀然被朝陽下那棵壹夜盛開的櫻花給震懾住，整個人都看得入迷了。
　　那時候，大門突然打開，壹個年約七、八歲的小女孩抱著壹只熊熊包包走了出來，把他嚇壹跳。
　　“哥哥，妳知道美國在哪裏嗎？”
　　京宇記得，那是個壹點也不怕生的小女孩，凝視了有些愕然的他好幾秒鐘後，開口問他的第壹句話。
　　“呃，知道。”
　　他還記得，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，小女孩突然拉住他的衣服，眼淚立刻泉湧而出。
　　“哥哥，帶我去美國找媽媽好不好？爸爸不肯帶我去，妳帶我去好不好……”
　　那個把找尋母親的希望寄托在壹個陌生人身上的小女孩，無助又悲傷的哭聲，直到現在，他還記得。
　　當時他擔心萬壹驚動他人，被誤會他是在誘拐小孩，只想盡快擺脫她，便隨口答應等到明年櫻花再開時，會來帶她去美國，好不容易才將她哄進家門。
　　同壹天，他打工的事被大哥發現，只好辭掉送報的工作。
　　當然，那年之約早已被他遺忘，直到思萌的大哥上門借錢，將這間屋子抵押給他，塵封已久的記憶才又突然浮現腦海。
　　他調查了壹下，確認思萌是成家唯壹的女兒，也是當年那個小女孩，念在自己當年沒守約定的分上，他事先交代大哥點收別墅之後，不必計較屋內物品，看她想帶走什麽都隨她。
　　只是，他萬萬沒想到，她非但自願留下來工作替兄長還債，還提出要跟債主同住的要求。
　　壹半好奇，壹半是他也的確需要女傭，便答應讓她留下，沒想到也給自己留下了壹個大麻煩。
　　奇怪的是，這個成思萌明明老是成事不足、敗事有余，完全不符合他向來用人的原則，他卻沒有半點換人的念頭。
　　為什麽呢？只是因為她要守在這裏等待母親的傻氣感動了他嗎？
　　“叩、叩、叩。”
　　被敲門聲打斷思緒的他放下書。“請進。”
　　“佟大哥，可以吃午飯了。”
　　門壹開，思萌拿著還黏有菜葉的鍋鏟走進來，笑嘻嘻地告訴他。
　　“嗯。”他站起身，唇邊有著忍俊不禁的笑意。“妳——戴著安全帽炒菜？”
　　“對啊！”她敲敲半罩安全帽的鏡片，洋洋得意地說：“這可是我想出的絕招，這樣就不怕煎魚的油噴到我臉上了。可惜不是全罩式的，不然就萬無壹失了！”
　　真是個活寶！
　　思萌有趣的舉止再次逗笑了京宇。看來她雖然很難成為壹個稱職的女傭，但就當是養了壹個開心果讓他開心，似乎也不錯。
　　“什麽事那麽好笑？”思萌完全不知道他為何發笑。
　　“沒什麽，下樓吃飯吧！”
　　雖然很好奇，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想和她分享原因，思萌也只好打消追問的念頭，跟著他下樓。
　　“不用等阿當嗎？”思萌盛飯時問。
　　“不用了，我讓他幫我辦事，他會在外頭吃完才回來。”
　　京宇說完，皺眉看著桌上的三菜壹湯，不是黑黑焦焦的，就是看來黏稠稠的，簡直不像是地球上的料理。
　　“雖然賣相是差了壹點，但是味道還不錯喔！”思萌看出他眼中的狐疑，連忙拍胸脯保證。“我試吃過了，不會死人的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了，我會吃的。”
　　京宇認命地端起碗吃了壹口——嗯，口感介於粥與飯之間，黏糊糊的。
　　不過，至少不是他原先擔心的“黑炭飯”，看來待會兒頂多是胃痛，不至於要送醫急救，他該感恩了。
　　“怎麽樣？還好吧？”
　　思萌緊張地望著他，自己倒是壹口都沒吃，讓京宇覺得自己活像被拿來實驗的白老鼠。不過看在她忙了壹上午的分上，他還是點了點頭，算是給了點同情分數。
　　“再吃點菜吧！這裏面有章魚、馬鈴薯和番茄，是我的創意料理喔，我煮了壹個小時呢！”
　　得到認同的思萌信心大增，立刻為他挾了壹口菜。京宇看著那團黑糊糊的東西，雖然有些懷疑，不過還是很給面子地吞了壹口，沒想到味道還不錯，只是黑胡椒醬加太多，鹵過頭了。
　　“怎樣？”
　　思萌眨著晶亮大眼詢問他。畢竟這可是她生平第壹次下廚煮出壹桌菜，而且不知為何，她就是很在意他的看法。
　　“嗯，還——”
　　京宇才說了兩個字，突然臉色發白、冒冷汗，狀似痛苦地按住胸口，就在思萌面前這麽昏了過去。
　　“佟大哥、佟大哥！”
　　獨家制作
　　思萌站在醫院急診室門口，焦急地不斷來回踱步，壹顆心七上八下的，壹刻也不安心。
　　“怎麽會這樣呢？怎麽會這樣呢？”
　　怎麽會？她煮的東西怎麽會恐怖到毒死人的地步呢？
　　她捧住自己的腦袋，怎麽也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，竟然讓佟大哥吃到昏倒、送醫急救的地步。
　　“佟大哥，妳千萬不要有事啊……”
　　思萌忍不住哭了起來，祈禱的聲音也抖顫著。如果佟大哥真被她煮的菜“毒死”，別說他那個大熊哥哥會壹氣之下把她大卸八塊、丟去餵鯊魚，連她自己都沒臉活下去了！
　　“Boss……Boss怎麽了？！J
　　壹接到消息就十萬火急趕來的阿當，氣喘籲籲地質問思萌。
　　”嗚～～他被我……被我煮的菜毒昏了啦……“想都沒想過自己煮的食物竟然難吃到可能毒死人的地步，思萌既自責又挫折，難過地把事情經過老實說了出來。
　　”什麽？！“阿當氣得臉都黑了。”妳在菜裏下毒？！“”不是、不是——“這個冤枉可大了！”佟大哥對我不錯，我怎麽可能做那種事！“阿當懷疑地瞪著她。”明明是妳自己說他是被妳的菜毒昏的。“她苦著臉點點頭。”是，但不用下毒，是菜難吃到讓他昏倒的。“”嗄？“阿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。”那妳自己怎麽沒事？“說到這，她更尷尬了。
　　”因為……因為我只顧著替佟大哥挾菜，自己壹口也沒吃，根本不曉得那飯菜——“”妳這個成事不足、敗事有余的家夥！“阿當如洪鐘般的吼聲，把來不及反應的思萌嚇得連連後退。
　　”妳老實說，妳是不是不會煮飯？“
　　”是。“
　　被阿當壹吼，思萌只能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，心虛地點頭認錯。
　　”妳——“阿當瞪著她，好像氣得快冒火了。”妳知不知道，Boss搬來別墅是為了養病，本來董事長已經決定要請個有營養師執照的護士來照顧Boss，Boss偏偏臨時決定要雇用妳。看在妳會煮菜的分上也就算了，沒想到妳根本不會，妳存心害死Boss是不是？！“”我——“思萌還來不及回話，手術室的門突然打開。壹看醫生走了出來，兩人立刻停止爭辯，迎上前去。
　　”醫生，佟大哥他——“
　　思萌還沒問完就被阿當狠狠壹瞪，只好不情願地退到壹旁，聽著阿當跟醫生詢問情況。
　　不過，她在壹旁還是註意聽著他們的談話，才知道佟大哥不是被她的菜毒昏，而是心臟病發作。幸好她求救得快，救護車也來得快，急救過後已經沒什麽大礙了。
　　雖然阿當不準她跟著護士推床進電梯，不過思萌還是問了病房號碼，照樣跟了過去。壹到病房門口，就聽見阿當正以手機跟佟超仁報告她的”豐功偉業“。
　　”妳被開除了。“
　　阿當壹結東通話，劈頭就對吔說了這句。
　　”為什麽？“她問：”我的老板是佟大哥，要開除我也得由他決定。“”是董事長下的令，不是我隨口說說的。“他沒好氣地指著躺在*，壹臉蒼白的京宇說：”妳看Boss被妳害成怎樣了，妳真的好意思待下去嗎？“”醫生說是心臟病發，並不是我煮的菜出問題——“”妳還狡辯！是妳事前‘詐欺’，騙董事長說會煮菜，事後又‘蓄意謀殺’，煮出那種難吃到讓人心臟病發，簡直比老鼠藥還毒的恐怖食物，換成是妳，敢請這種女傭嗎？“”我——“不敢。
　　思萌沮喪地垂下雙肩。易地而處，她真的也不想要這種女傭，可是……”至少讓我留下來照顧佟大哥吧？“她至少要看到他清醒才能安心。
　　阿當看了她壹眼。”要照顧是吧？那我先載妳回家幫Boss收拾壹些住院用的衣物。“”好是好，可是留佟大哥壹個人在這——“”董事長說他二十分鐘內會到，這期間叫護士小姐幫忙留意壹下就行了。快走吧！讓董事長看到妳又要發脾氣了。“既然他都這麽說了，思萌也只好跟著他回家。
　　”好了，去收拾、收拾妳的行李，盡快離開吧！“壹進家門，思萌都還沒幫京宇收拾衣物，阿當便冒出壹句讓她大為吃驚的話。
　　”不是要我回來收拾佟大哥的換洗衣物嗎？“剛剛她在醫院裏聽到的是這樣沒錯吧？
　　”收拾什麽？除非有動刀，不然Boss不喜歡在醫院過夜的。不管醫生怎麽說，等他醒來壹定馬上要回家，根本不用準備什麽衣物。“”可是剛剛妳明明說——“”不那麽說，妳會乖乖離開醫院嗎？“阿當壹臉煩躁地說：”識相的就快點收拾離開吧！“”我不要！“她試著求情。”阿當，至少讓找看著佟大哥平安回來再說好不好？讓我照顧他到身體好壹點再說，不用付我錢的。“”我付妳錢，拜托妳快走。“阿當從皮夾裏掏出兩千元。”這是董事長交代要給妳的，看是要去旅館睡壹晚，還是找壹間網咖窩幾晚都隨妳，去找別的冤大頭給妳供食宿的工作，別再死賴著不走了！“”我不要。“”不要？那就什麽都別帶，我直接把妳丟出門——“”等壹下！“看他不像只是在嚇唬人，思萌連忙使出緩兵之計。”好，我走，我去收拾行李總行了吧？“她說完便上樓回房，將門鎖上。
　　”哼，叫我走就走，那我不是太沒誌氣了？“
　　她重重坐在*，瞪著門板低聲嚷嚷。
　　”想攆我走？那就破門而入吧！不管佟大哥還願不願意讓我留下，至少也要讓我親眼看見他平安回來再說。“在樓下等著的阿當還不曉得思萌想用拖延戰術，等了壹個多小時還不見人下來，不耐煩地上樓敲門，卻被她以拉肚子的借口蒙混過去。
　　但是很快地又過了壹小時，還是不見樓上有任何動靜，頭腦不算笨的他，馬上明白思萌在打什麽鬼主意了。
　　”叩、叩、叩。“
　　阿當急敲了三下門，暴怒地吼：”餵，妳給我出來！別以為躲在房裏就沒事了！“”不要！“思萌在房裏也很幹脆地回他。
　　本以為以阿當的火爆脾氣，大概不是隔著門罵上好幾個小時，就是火大地踹門，可是接下來卻壹點聲響也沒有，反而讓思萌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　　”砰！“
　　驀地，房門被用力推開，思萌以為他真的破門而入，接著才發現門沒破，倒是他手上拎著壹大串鑰匙。
　　”哼，妳沒想到吧？董事長早把屋裏所有房間鑰匙都打了壹份給我，以為反鎖在門裏我就拿妳沒轍嗎？妳不走，我只好動手攆人了！“被惹惱的阿當不是說說而已，也不管她到底有沒有收拾行李，壹把扣住思萌的手腕，硬要將她拖下樓。
　　”不要、我不要離開這裏——“
　　眼看就要被拖出大門了，思萌又急又慌，趕緊巴住樓梯欄桿不放，管他姿勢有多難看，反正是跟阿當杠上了。
　　”放手！“
　　”不放！“
　　”放——“
　　”放開她！“
　　突如其來的斥喝把爭執中的兩人嚇了壹跳，阿當和思萌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向門口，才發現京宇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裏，超仁則不悅地黑著臉跟在弟弟身後。
　　”Boss？“
　　”沒聽見我說的嗎？放開她。“
　　原本雙手還扣著她肩膀的阿當，被京宇那麽壹說，才不甘不願地松手。
　　”佟大——“
　　壹見到京宇回來，思萌立刻開心地迎上前去，卻被超仁突然閃出來擋下。
　　”妳到底想把我弟整成怎樣才甘心？年紀輕輕又好手好腳的，為什麽死賴著不走？妳實在是——“”哥，夠了。“本來超仁還有壹肚子火，但京宇只是輕聲壹句，就讓火冒三丈的他硬是克制住自己的脾氣，憋了下來，悶哼壹聲便讓開。
　　”佟大哥，真的很對不起！“
　　沒人妨礙了，思萌內疚地低頭，說出心中歉意。
　　”我真的很努力，不是故意煮出難吃到讓妳心臟病發作的食物。無論如何我也要親自跟妳道歉，如果妳不能原諒我，要我走，我也無話可說——“”下回少放點鹽吧！“咦，下回？
　　思萌猛壹擡頭，立刻對上京宇迷人的黑眸。
　　”下回？意思是我還能留下來嗎？“她期待地追問。
　　超仁臉色壹變。”京宇！“
　　”哥，妳也知道，我這是老毛病了，是我忙起來忘了吃藥，跟她煮的菜根本沒關系。“看來還很虛弱的京宇和大哥說完，微笑看向思萌。
　　”我發病的事跟妳無關，妳不用放在心上——怎麽哭了？“她搖搖頭、揉著眼，想笑，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下。
　　”我壹直很擔心，擔心佟大哥妳會生我的氣，也想把我趕出去，那我……我……“”別哭了。“他哄小孩似地**她的頭。”放心，我心臟不好，不能生氣，算妳賺到了。“思萌因他的話破涕為笑時，旁觀的兩個人卻壹臉不爽。
　　”Boss，妳別心軟，我看她命帶煞星，留著她對妳只有壞處，壹點好處也沒有。“阿當可是把全宇宙任何有可能會危及京宇性命的人，都當成仇敵看待，就算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壹樣。
　　”沒錯！“超仁和阿當可是同壹陣線。”這個養尊處優、什麽都不會的大小姐，壹點用處也沒有，想留她當‘花瓶’看也不夠漂亮，待著也只是只‘米蟲’。“什麽？！把我說成這樣？這兩個家夥真是——”有啊，而且她的用處還不少。“忽然聽見京宇那麽說，思萌的委屈霎時都沒了，壹顆心暖得快融化了。
　　為什麽佟大哥對她那麽好？
　　難道……難道老天有眼，非但終止了她的黴運，還知道她對佟大哥有好感，讓那麽好的男人也喜歡她？
　　”的確，我也承認她是個家事白癡。“
　　京宇突然出口的壹句話，就像驟響的壹記春雷，將飄飄然快飛上天的她，狠狠打回地面。
　　”不過，正因為要隨時註意她什麽時候又出問題，所以可以鍛煉我的心臟；再說，她搞笑的能力也是壹流，可以充當我無聊時的消遣。何況目前她也算是她哥留下的‘抵押品’，或許哪天她哥想到要來贖回，所以不能把她當垃圾隨意扔掉。“這……這些就是我在佟大哥眼中僅有的用處了嗎？
　　思萌實在有些哭笑不得，偏偏京宇說的還真是切實，讓她沒有反駁的余地。
　　不過，到底是佟大哥為了能讓她留下，才不得不這麽說，還是在他心裏真的覺得她那麽沒用？
　　”不能讓她留下。“超仁的話打斷了思萌的胡思亂想。”對於需要靜養的妳來說，這個少根筋的女人簡直是個禍害，還是找個有營養師執照的——“”我就要她。“京宇打斷大哥的話，果決地說完便壹把拉住思萌的手。
　　”幫我鋪床，我要休息了。“
　　”喔，好。“
　　像是把超仁和阿當當空氣似的，京宇就這麽拉著思萌往他房間走。
　　她偷偷瞥了眼向來強勢的兩個大男人，都是壹副沒轍、氣惱的模樣，奇怪的是，他們卻也沒再多說半句。
　　望著京宇略顯單薄的背影，剎那問思萌突然覺得，眼前這男人或許並非如外表那樣溫順，是挺有個性的男人呢！
　　不管怎樣，聽著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聲，思萌發現自己好像……真的喜歡上他了。